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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爸爸，我今天要留下照顧她｡」

黃美英現在在金太妍獨自一人居住的家中｡

她站在客廳和自家爸爸通電話，簡單的告知了金太妍的狀況，

並聲明自己想留宿一天照顧她的想法，很快便獲得了同意｡

「那妳自己要小心點，半夜別出門｡」

「嗯，爸爸晚安｡」

看見金太妍在她面前昏倒時，她真的亂了方寸､不知所措，

還好回去輔導室的朴孝敏因為有資料遺落在圖書館又折返，

不然，她一定會一直哭著，沒辦法思考做出有利於金太妍的決定｡

例如叫救護車､和師長來幫忙｡

起先她是為了尋找金太妍而利用午休時段在校園四處行走著，

碰巧遇見了拿著一些醫療用品的鄭護士，

護士在校期間是不能隨意離開的，以防有同學受傷被送來保健室，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上前詢問並得知是金太妍受傷了，

她便自告奮勇地說，他可以去圖書館為他上藥｡

只是他沒想到，金太妍受得傷比起之前幾次要嚴重多了，

孝敏老師看見他並沒說甚麼，卻又似乎對於她的出現感到欣慰，

交代自己替她看守他，在午休過後她就會回來｡

她記得自己只是點點頭，金太妍臉上的傷讓他下意識地抿緊了唇｡

一心想著自己得放輕一些她才不會因過於疼痛而清醒，即使她後來還是醒了｡

即使她說了一大堆自己不喜歡聽得話，讓自己不願回覆他｡

她收起手機，走到金太妍的床旁，在醫院時她的哥哥有趕過來，

向她表明了自己是金太妍的朋友，而她哥哥似乎對於自己妹妹有朋友這件事感到驚訝｡

「這傢伙很難相處吧？」她哥哥溫柔的笑著，身上還穿著刑警的制服背心｡

「雖然個性一點也不可愛但是是內心溫柔的孩子，一個人承擔了很多事情｡」

──麻煩你多多照顧她了｡

他與她談話暫且中止，醫生那裡傳來了呼喚家屬的聲音｡

而黃美英不適宜得想著要是金太妍笑起來，也會像是他哥哥那樣溫柔吧？

“不正常地飲食造成胃發炎，要是再嚴重一點有可能會胃潰瘍｡”

“這點要家屬幫忙督促，長期下來對胃的負擔會很大｡”

醫生在替她檢查時發現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還大吃了一驚，

連忙喚來護士為她清洗傷口､上藥｡

有多麼不會照顧自己啊，明明是個女孩子…黃美英伸出手觸摸了金太妍的臉頰，

宛如牛奶般白皙的皮膚，也有著和牛奶般絲滑的觸感｡

正因她的皮膚白皙那些青紫深紅的痕跡才會更加地明顯､嚇人｡

吊完一瓶點滴後金太妍還是沒有醒過來，醫生說是身體機能強迫她休息，

要讓胃完全好大概要休養上大半年，重口味的食物近一個月不要食用，

忌酒、牛奶及刺激性飲品，按時吃藥、保持三餐正常、細嚼慢嚥｡

一週間讓她吃些易消化的食物就不會頻繁胃疼｡

原本健康白皙的膚色，此刻變得死白､了無生氣，黃美英緊蹙眉頭，深吸了口氣，

唯有這樣她才能緩下心中為她泛起的些許悶痛，起身走往廚房，準備熱一下她哥哥買來的粥品｡

醫生也有提到因每個人體質不同不一定適合吃粥品，不過，既然她哥哥都買了，

那應該是能吃，走之前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慣犯，聽她哥哥說自從媽媽去世之後，

金太妍像個鬧脾氣的孩子時常不吃飯，胃本就不好的她，三天兩頭就發一次疼，

讓他和爸爸不得不停下手邊的工作照三餐盯著她進食｡

將粥倒進小鍋子裡，加了些水，用小火慢慢加熱，期間不斷緩慢攪拌以防鍋底燒焦｡

──她其實是希望爸爸和哥哥能分一些關心在她身上吧？

媽媽去世後，兩個她最親近的人都因為工作和學業忙得不可開交｡

當小小的她獨自面對空蕩蕩的沒有親人的飯桌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黃美英竟為那個她不曾看過的中學時期的她感到心疼｡

絲絲熱氣向上蒸發，過不久空氣裡混上了清甜的米香味，黃美英關上瓦斯，

將熱好的粥盛進碗裡，不忘拿了湯匙後，端進金太妍的房間內｡

「太妍醒醒，妳要吃點東西才能吃藥｡」

裝有白粥的碗被擱置在床旁邊的小櫃子上，黃美英小心翼翼地輕拍金太妍沒受傷的右臉頰，

一次又一次的喚著他的名字，過了好一會她才有反應，像是在開學那天和他在圖書館的初遇｡

她也是像現在這樣難以叫醒，也是像這樣朦朧的睜開眼，不過這次他並沒有對她說吵死了｡

「為什麼妳在這裡？」而是沒禮貌的這麼質問著｡

枉費了黃美英一片苦心，特意留下來照顧她卻被她口氣不好的質問｡

「妳暈倒了，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就自願留下來照顧妳了｡」

她發現她每說一個字金太妍的眉頭就多一層陰影｡

不過她才沒那麼輕易就打退堂鼓，馬上就想起來叫她醒來的目的｡

「妳先吃粥，然後才能吃藥｡」

捧起被放得有些涼的粥，端到她的面前，金太妍很不賞臉的撇過了頭｡

「我不吃｡」

「快吃，然後吃藥｡」

「不要多管閒事｡」

又來了｡黃美英霎時覺得既委屈又生氣，明明之前還能好好交談，

即使口氣冷但她也不會像這樣兇她，她到底做錯了甚麼事…｡

啊！對了她還沒向他道歉｡

「如果妳是因為上次我質問妳有沒有打架我向你道歉，我是擔心妳又受傷了｡」

並不是認為妳是成天惹是生非的不良學生，只是作為朋友的擔心｡

金太妍聽見她的說詞，並未露出釋然的表情，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黃美英加緊補了一句「我相信妳不是那種人｡」

顯然讓金太妍陷入沉思的病不是黃美英後來補上的那句話｡

──作為朋友的擔心嗎？

這句話比起電顫還要讓人心臟發麻，金太妍不可思議的望向坐在床畔的黃美英，

她眼裡寫滿了認真，她感覺到喉嚨乾澀，而她發出的聲音又啞又難聽｡

「妳願意和我這種人當朋友？」

「甚麼叫這種人，妳別把自己想得太壞了啊｡」

黃美英因她的問題露出自她踏進這個家以來第一個笑容｡

「我幾乎每天都會遇上不同的仇家這樣妳也不怕嗎？」

似孩童般純真的眼眸顫抖地眨了眨，讓黃美英有那麼一小段時間失了神，

自制力不算差的她隨即反應過來，保持笑容毫無壓力的KO第二個問題｡

「有甚麼好怕的？妳很厲害不是嗎？」

好､好像是這樣沒錯…金太妍剛睡醒腦袋有些轉不過來，

「我口氣不好妳也不怕嗎？」

「妳從來沒對我口氣好過啊…」

連第三個問題也是聳個肩就能解決一點挑戰性也沒有的問題｡

「呃……說得也是…那妳…」

好了，有甚麼問題等妳喝完粥吃完藥再問｡

黃美英將碗塞進她的手裡，笑瞇瞇地望著她一口一口將溫熱的粥吃下肚｡

她對她剛才與以往不同的反應感到非常新奇｡

同時期待著他們往後也能像這樣輕鬆的談話，和普通朋友一樣｡

可是等她喝完粥吃完藥後，剛剛如同小鹿斑比怯生生惹人憐愛的金太妍消失了｡

「妳還是回去比較好吧？要是讓別人知道你和我走得近…」

而那個說話總是不討她歡喜的金太妍回來了｡

黃美英瞇起眼，卻是有些危險的彎度，「我和妳是朋友對嗎？」

金太妍遲疑了｡

她害怕自己會為她招來麻煩所以不敢點頭，心裡又矛盾的為朋友一詞感到欣喜而想點頭｡

兩種不同情緒困擾著她，她始終沒辦法為自己下決定｡

黃美英看出了他的猶豫，「不管你怎麼想，我們就是朋友了｡」

──她強硬的走進了她的生命，帶來了鮮紅的色彩，熱情且具生命力｡

「嗯｡」金太妍細微地答了一聲｡

黃美英從沒想過她會因為一個人細如蚊吶般的回答欣喜若狂｡

「從今天開始我會監督妳的三餐，這是身為朋友的我必須做的事｡」

──她沒來得及拒絕，又或者他打從心底不想拒絕｡

/

她和她是朋友了｡

起初金太妍還沒有多少實感，而當黃美英真的照三餐監督她食用餐點和按時吃藥，

假日也會有許多簡訊不約而致地敲響她的手機，

偶爾是提醒她吃飯吃藥，偶爾是和她說一些生活趣事，

生動的表情符號和有些撒嬌的抱怨語氣，都讓她不住微笑，她才又意識到了這件事｡

她和她､金太妍和黃美英是朋友了｡

她非常開心，即使肉眼看不出來，但黃美英讓他的心情如同冬日暖陽那般溫和柔軟｡

「太妍，最近是不是發生了甚麼好事？」

孫佳人發現時常冷著一張臉的金太妍，嘴角微微地上揚著｡

「我有朋友了｡」

因為她很開心的緣故，孫佳人也就不忍吐槽，

即使她說得一副如同已婚男性說起我妻子懷孕時的幸福語氣｡

「對了，今天Pub裡會有新的團體進駐｡」

開店前的時間總是有些悠閒，孫佳人偷閒的坐在高腳椅上和忙著清掃吧台的金太妍形成對比｡

「是甚麼團體？」

「Sistar，四人組合的女子團體，要表演唱歌跳舞的｡」

大概是經紀公司發起的出道前活動，先在大大小小的Night Club累積了一些人氣再出道，

有別於市面上層出不窮的偶像式包裝，這類的團體走得是實力派路線，

也通常都能在不停推陳出新的韓國樂壇佔有一席之地｡

「裡面的主唱底子很好，唱歌有異於常人的穿透力｡」

「叫甚麼名字？」

「金孝琳，好像和妳是同一高中的｡」

金孝琳啊，黃美英的簡訊裡好像有反覆地提起這麼一個人名｡

說是風靡全校的校園明星，唱歌十分動聽､黃美英非常喜歡｡

而且也難得有那麼一個人和她一樣屬於沙啞的聲線，

親和的態度、和陽光般的笑容加上相似的音樂喜好是她不可多得的知心好友｡

她記得黃美英是這麼形容的，可是為什麼她看見金孝琳時一點喜歡的感覺也沒有，

更正確來說，她有些討厭她｡不是金太妍討厭她，而是金孝琳討厭金太妍｡

「妳是金太妍？」她啞得如哭泣過後般的聲音說｡

「嗯｡」

「離Fany遠一點，像妳這種只會惹禍上身的人，應該有自知之明點才是｡」

金孝琳手裡拿著一杯調酒，所以金太妍無法分辨她是醉了亦或清醒，

但她清楚的知道她對她說出口的話感到刺痛､和不悅｡

她從吧台邊離開，站上了Pub架設的小舞台上，握著立麥眼裡流淌的盡是自信的光芒，

聲音像是殺傷力強大的子彈般無情地射穿人的心肺，讓聽見的人都為她的聲音心跳停止｡

金太妍皺著一張臉聽完了她的演出｡

她的歌聲裡包含了不只自信､還有挑釁｡

而當幾天後她向黃美英提起這件事時，黃美英的態度更讓金太妍受傷，

“孝琳不可能說出這種話，金太妍妳要是敢毀謗她妳試試看｡”

於是金太妍選擇了沉默，但黃美英卻沒放過她，又捎來一封簡訊｡

“我問過孝琳了她說她根本不認識妳，金太妍妳不要讓我討厭妳好不好？”

金太妍按下了鎖屏鍵，瞬時螢幕一片黑暗，迫使她看見自己難看的像是要哭出來的臉｡

她沒有說謊｡

──但是黃美英不相信｡

她選擇相信了另一個人而來質疑她，幾天前她感受到的擁有朋友的喜悅，

被這份濃烈的苦沖散成一塊塊碎片｡

她不解釋，不代表她默認了｡

然而，黃美英並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