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 my heart.

告白吧。

被拒絕也無所謂了…

反正，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雖然，那三個字，引發全身上下蜷縮、疼痛。

×

時隔四十一天又見到林允兒，是一件非常新鮮的事。

在過去的日子裡，我們並沒有分開這麼長的時間過。

四十一天，比想像中還漫長。

有人說，造物者給每個人的時間都是一樣的。

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千四百四十分鐘，八萬六千四百秒。

這些是以數字形態真實存在的時間。

然而，每個人所體驗到的時長卻是不一樣的呢。

因為喜怒哀樂而出現長短不一的現象。

喜悅的話就會過得特別快，

相反地，哀傷的話就會過得特別慢。

我的時間，不知甚麼時候慢了下來。

或許是在與她分離的那一刻停擺了。

所以又一次見到她時，心中傳來的聲響是如此巨大。

喀踏喀踏，齒輪重新啟動，散發出溫暖又有些懷念的熱度。

噗通噗通，當我閉上眼，

老舊的、滿盈胸口。

那份悸動依然存在。

「大學怎麼樣？有趣吧？」

用過晚飯後，林允兒來到了我的房間。

頭髮染了新的顏色，有些淺，讓她的皮膚看上去更加白皙了。

整個人都明亮了起來。

「嗯…馬馬虎虎吧？你染頭髮了？」

湊近她，捉起她的髮尾看著，有些近視的關係並不是看得非常清楚。

「嗯，是室友推薦我染的。」

好看吧？她的表情有些得意像是這麼說著。

「好看。我也想染了。」

半撒嬌的靠在她的腹部上，她會理解我的。

因為，她一直是那麼溫暖，體貼別人的人。

「要換甚麼顏色？」

她的聲音從貼著肚皮的耳朵傳來，有些悶悶的。

還聽得見一些腸胃收縮時發出的咕嚕聲，我輕輕笑了一下。

把臉轉向她在的方位。

「淺橘色或是酒紅色，也想把髮型換一下了。」

像是拉直之類的，好久沒留直長髮了。

「染淺橘色吧，一定很適合你。再把頭髮拉直然後中分的話…」

她一邊撥著我的頭髮，按照她描述的形象擺弄。

她的指尖，在冷氣房內變得有些涼。

「我才是時尚設計系的啦～」

笑著拿開她的手，再這樣讓她摸下去的話，

有可能會變得想睡的。

──不想這麼快就失去和她相處的時間。

還想再更多的和她說說話。

但，在分開四十一天後，似乎只有我表現出思念的樣子，

有些不甘心、更多的是氣餒。

還是不行嗎？

「美術系有非常棒的審美眼光，相信我吧！」

林允兒突然拉著我的手，臉湊得近了些。

為了掩飾心跳加速的生理反應，我只好慌忙地撇過頭。

「哼。才沒有，你只是剛好說出了我想做的髮型而已。」

「是青梅竹馬的心電感應。」

面對我的不坦率，她只是微笑，像十八年來一直安撫我的方式，輕輕的拍著我的頭。

然後有些粗魯的摸著，非得弄亂我的頭髮，逼得我對他不友善才肯罷休。

「呀！」

「哈哈哈哈…」

林允兒還是那個林允兒。

而我，卻不再是當年的鄭秀妍了。

喜歡一個人的這份心情。

真的好辛苦啊…

她像守護神一樣，陪伴在左右。

卻只是類似於家人陪伴在左右而已，並沒有了解到我希望她能明白的事情。

關於，我喜歡上她的這件事情。

「怎麼了嗎？」

「沒事。」

糟糕了，一不小心就盯著她看太久了。

「騙人…如果你露出這樣的表情一定是發生了甚麼事了。」

──如果，沒有那麼喜歡我的話…

──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的了解我。

「真的沒事啦，只是還不熟悉大學嘛…」

甚至不熟悉你離我這麼遙遠的距離。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啊…」

我大概露出了非常悲傷的表情吧？

不然她也不會這麼溫柔的將我抱入懷中。

輕輕拍著我的背，像是小時候外婆還在時擁抱我的姿勢。

令人安心、溫暖，變得想更任性地撒著嬌。

「喂，如果有一天，我在學校發生了甚麼事，你會為我趕過來嗎？」

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繞過她清瘦的腰，緩緩地收緊。

能再任性地向她汲求更多溫度嗎？

「當然。」

她堅定不移的回答著。

「我們是十八年的青梅竹馬啊。」

然後尖銳地在我心口劃上一刀。

「要是你會和我說的話。」

不坦率、老是喜歡逞強啊你。

她捏著我的臉，輕輕的，輕輕地說著一些足以讓我心跳的話語。

拜託了──如果真的沒那麼喜歡我的話…

不要再對我更好了…

雖然、會持續的為你心跳。

雖然，依然會為你的任何消息感到喜悅或悲傷。

但是已經滿布瘡痍的心，每跳一下，都會感到刺人的疼。

疼得就算已經用力咬住下唇，仍無法轉移注意力。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

不知不覺得收緊在他腰間的雙手。

緊緊的擁抱住她，深怕她在下一秒就會消失蹤影。

她擁抱的力度變得鬆散了。

不確定了。

還是只能像是家人一樣。

給予溫暖，不能像是戀人一樣給予熾熱的溫度。

一切都和一年前一樣，就算哭泣也得不到擁抱了。

像是個沒人要的孩子。

獨自哭泣悲傷兀自難過。

「對不起，再讓我抱一下下就好了。」

我聽見自己哽咽的聲音說。

腦袋和眼眶都熱得暈呼，心臟感到痠疼。

至少這次還能抓緊她，依賴著她流淚。

但，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對自己說。

×

「我喜歡你。」

在午休時間，同個班的林允兒時常被叫去走廊。

甚至還有同學戲稱那條走廊為告白走廊。

「對不起。」

林允兒苦惱地搔著臉頰，皺著眉頭不知該從何安慰起。

一如既往的笨拙。我低下頭暗自笑著。

「沒關係，我只是想來和你說出我的心意而已。並不是要你接受我。」

高了一個年級的學姊反倒安慰起不知所措的林允兒了。

啊，真是美麗的戀情啊…崔秀英在一旁三八的說著。

每到午休我們都會聚在窗戶旁看著不同的人來和林允兒告白或是送情書。

有男有女。這都歸功於她參加校隊和熱舞社的緣故。

「我都要畢業了，讓我抱一下吧小學妹。」

「學姊，畢業快樂。」

林允兒很快地露出笑容，上前擁抱了學姊。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複雜了起來，像是有人敲了我的心臟一下。悶悶的。

而且一直持續到了放學。

「秀妍，爸爸說今天請你來我們家裡吃Pizza。」

林允兒站在我的桌邊替我收拾桌上的筆。

「…呃…嗯，那我打電話和媽媽說直接去你家晚飯後在回去好了。」

最近校際間的體育競賽要開始了，

像這樣和她並肩回家的日子少了許多。

但和他走在一起，還是很喜歡。

我喜歡她。

又一次的意識到了這件事，心就像被綁上氣球般輕飄飄的。

她牽著我的手，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

無論到哪，她總會牽著我的手帶著體力不好的我，

在一旁加油鼓勵，和我說在堅持一下就好了。

我們總是背著家長去離家有些遠的地方。

有一次她貪玩地丟下我和其他朋友玩得不亦樂乎。

忘記了跟在身後的我體力已經到了極限蹲在原地休息，

更糟的是這是第一次來這裡還不太認識這裡的路。

那天我徹底的迷路了，走在陌生的公園裡一個人哭著，

好害怕，為什麼林允兒還不快點找到我。

當天晚上我被爸爸找到了，在爸爸的懷裡不斷哭著。

爸爸說著沒事了。我看見林允兒跟在爸爸身後一跳一跳的像隻好奇心極高的小兔子。

心急的說「秀妍對不起，我下次一定不會忘記你的。」

還敢說！擅自帶著秀妍跑到這麼遠的地方，要是出了甚麼事怎麼辦？

對不起。

林允兒被林爸爸一邊罵著，一邊打著。

「不要打允兒，是秀妍也想跟著去的。嗚…」

看見她被打，我比誰都著急。

蹬著小腿要爸爸放我下來，我跑到了林允兒的旁邊抱住她不讓林爸爸有機會再打她。

兩個孩子抱在一起哭，礙於雙方家長都在成了罵誰也不對的場面了。

「抱歉啊…」

「哪裡是我這邊要說對不起才是…」

小時候真是做盡了讓爸媽傷腦筋的事情呢，我和她。

看向她迎著風靜靜微笑的側臉，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條路一直走著會有間小吃店，學校的學生們時常聚在那吃點年糕和煎餅。

「啊！這不是允兒嗎？」

「嗨，學姊。」

打招呼的是今天來和允兒告白的學姊。

「要回去啦？」

不得不否認的是，學姊就算嘴裡不優雅地咬著年糕，還是標緻美人。

「嗯，學姊再見。」

「Bye Bye。」

學姊朝允兒揮手，注意到我也揮了下手。

我一瞬間緊張地握緊了林允兒的手，「學姊再見…」小聲地說著。

從市區沿著小徑慢慢走回有些偏離鬧區的社區內，

「今天那個學姊很漂亮呢，為什麼不答應她？」

我裝作不經意地試探著林允兒的心意，雖然有些狡猾。

「我不是一個很好的人，和誰交往都沒把握能長久啊。」

而且，在還是學生的時候，是感情還混濁的時候，

你能清楚地分辨，究竟是想找個人陪著參加朋友的聚會顯得不孤單而已，

還是想認真地找一個靈魂伴侶和她度過這一生呢？

「為什麼要想得這麼複雜？喜歡的話在一起不就好了？」

「在一起的話，就要負起很多責任了，我還沒那個勇氣擔起。」

看著她被夕暮照得稜角分明的臉，我想起了她們家是單親家庭。

從小她就比同齡人要早熟得多，也更加細心地處理自己的感情。

「嗯…」

她似乎是變得不信任愛情了。有點糟啊。

對於喜歡她的人來說。

一時間兩人的氣氛變得低沉下來。

林允兒抬起頭，語調宛如夏日太陽般明朗。

「不說這個了，我們快點回去吧！有好多吃的在等著我們啊！」

「哇啊！不要突然跑起來啦！貪吃鬼！」

「嘿嘿。」

驅散了不愉快的氛圍，比起陽光還能振奮人心的她的笑容。

為了能一直看到那樣的笑容，要我做甚麼都願意。

那天那個日暮西斜的午後，我是真的這麼想的。

但是，但是…

在那天她把藥膏帶來我房裡，然後悄聲離開後，

隔天我就和她告白了。

「我喜歡你。」

一點也不浪漫的，沒有準備能表達心意的小禮物。

只是藉由歸還藥膏拉著她的手，然後這麼任性地說著。

她的笑容倏地消失，不再有熱度傳染。

我知道會被拒絕的。

我真是自私啊…

明明知道會被拒絕，

明明想過要保護她的笑容的。

明明對自己承諾過的，卻親手打破了諾言。

──鄭秀妍才是真正的大騙子。

但還是忍不住想著「我喜歡你。」這句話，換來的不是「對不起。」就好了。

她輕聲的說著對不起，先讓你一個人靜一靜吧！

關上了她家的大門，把我隔離在那扇門之外。

遠遠的。

×

我掩著雙眼從她身上離開。

不能再如此眷戀這份溫暖了，不能再仗著青梅竹馬的頭銜倚賴她的所有。

「對不起，再、給我…一點時間。」

還是沒能及時停止哭泣，還是沒成長多少在她面前仍如六七歲時那般愛哭。

這樣不成熟的我，才不可能有人喜歡呢…

對吧？就連你也是對吧？

「秀妍…」

「拜託你，說甚麼都好、就是…不要說那三個字…」

因為換氣的關係一句話都說不好，好討厭這樣沒用的自己。

「我們還是好朋友的。」

啊，真是的…

「好朋友間擁抱也是可以的。」

別再說了…

「當你難過的時候，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擁抱你的。」

她試圖靠近我，而我又向後退去。

這是第一次，我拒絕了他的擁抱。

她的表情是錯愕的。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喜歡妳。

已經不是可以隨意說著「喜歡」、肆無忌憚的年紀了啊。

為什麼你就不能理解呢？

對你說出「喜歡」的我，早就不把你當朋友看了啊…

止不住的哭泣聲內傳來一聲嘆息。

「我還是先回去好了…」

她離開了床鋪，床輕微彈動了一下。

吱嘎…窗戶被推開了。

又輕輕地被關上。

喀的一聲，眼淚決堤。